原標題:沒想到,大鵬反派能演成這樣
作為9月的第一部話題作,真實大案改編、全員演技在線的《第八個嫌疑人》于上周末登陸銀幕,目前內(nèi)地票房已破2億。
影片講述的不僅僅是“天網(wǎng)恢恢疏而不漏”的追兇故事,更多的還是“一步錯,步步錯”的人生抉擇,主演大鵬也靠陳信文這個角色收獲了自己的第一座最佳男演員獎杯。
在創(chuàng)作和拍攝當中,這樣一部充滿時代感和人性復雜斗爭的作品,主創(chuàng)們都經(jīng)歷了哪些思考?
本期【大咖講述】,我們就與《第八個嫌疑人》的導演@李子俊以及編劇@周汶儒 聊了聊幕后的種種細節(jié)。
Q1:故事吸引我的是熟悉感
小萬:我們知道影片改編自真實案件,兩位最開始是怎么接觸到這樣的一個故事,它的吸引點在哪里?
李子?。鹤铋_始投資方給了我們幾個項目、幾個不同的案件,我挑了一個比較喜歡的,因為它跨了20多年時間。我不是很想講故事本身,而是想了解他們的背景:那兩個人為什么逃亡這么多年?逃亡的路上遇上了什么人、什么事?我覺得人是有兩面的,很想探討他們的心態(tài),這是我選擇這個劇本的第一原因。
周汶儒:除了導演剛才說,我覺得還有一個原因為什么會選它:因為我們都是東莞人,小時候也常?;丶?,那個時候東莞是剛發(fā)展起來,變化很大,我對當時的環(huán)境會有種熟悉感。因為故事發(fā)生在清遠,所以我有種回歸自己小時候的感覺,比方說影片最后放煙火,對我來說是有很深印象的,因為我小時候在香港是不讓放煙火的,回家最開心的就是可以放煙火,所以最后放了一場煙火(的戲)進去。
所以這個案件,我覺得自己是能碰觸的,有熟悉和回歸的感覺。(導演)給我講的時候,我就說好像這個我們比較有把握,因為我們都有在那個年代生活過。
Q2:還原90年代的時代氛圍
小萬:影片還原了90年代的氣氛和環(huán)境,在劇本創(chuàng)作和布景、表演方面,是如何去保證這種真實感的?
李子?。菏紫葎”纠锞陀泻芏?0年代的風格元素在里面。去找演員的時候,大鵬跟我們差不多年紀,家棟也經(jīng)歷過那個年紀,我覺得他們也會了解那個年代的人、那個時代的中國的發(fā)展。我跟他們談的時候比較有同感,所以我們都不需要說很多。
周汶儒:寫劇本的時候,也是一直飄回90年代我在內(nèi)地、在家鄉(xiāng)看到的一些東西的感覺,我覺得其實很多演員他們也有經(jīng)歷過,尤其張頌文,他本來就是廣東人。比方頌文在片中有一個那時候有身份的人都會帶的公文包,夾在胳膊下面的。頌文就問我,知不知道這個包的拉鏈如果不好滑的話怎么辦?他就馬上找人去買蠟燭,他說以前他們是這樣用蠟燭去潤滑一下拉鏈。
還比方林家棟一開始是坐摩托車來的,是那種在街上問“兩塊錢去哪里哪里”的那種摩托車,是我們以前都經(jīng)歷過的事情。所以在現(xiàn)場我們和演員、美術指導一直在研究,把這些東西一點一點加進去。大鵬也有他自己的演繹,可能孫陽年紀小一點,會離那個年代遠一點。
李子俊:孫陽在完成造型以后會穿著90年代的衣服跟我們?nèi)コ燥?,去感受那個90年代的感覺,旁邊的人會看過來,覺得這人很奇怪。
小萬:講到美術,影片中的場景、道具這方面實現(xiàn)起來有沒有什么難度?
李子?。弘y度當然有,因為現(xiàn)在沒有這種地方了,所以我們找景的時候,很難找到合適的,比如說卡拉OK,比如說那個年代的派出所。美術做了很多的research(調(diào)研)給我們看,90年代的儲蓄所、派出所是什么樣的,我們的燈光還有鏡頭也有設計。你看那個年代的時候,有一些黃的光和白的光混在一起,不是現(xiàn)在看到的全都是一個顏色。
周汶儒:其實拍這個電影的鏡頭是故意挑了一個有點年紀、十幾年前的鏡頭,拍出來跟現(xiàn)在的器材其實是不搭的,所以會拍得很痛苦,攝影師他很痛苦,因為那個其實很容易out-focus(失焦),因為焦點不對,但是我們很喜歡這個鏡頭透出來的質(zhì)感。
而且補充一下,導演剛剛說到那個夜總會(卡拉OK),我們選了很久。因為我們要在目前這個時代拍90年代很難,尤其是廣東變化太大,要去找類似于當時的那種場景還可以,可是旁邊的環(huán)境可能都變得非?,F(xiàn)代化。
我們就故意去找一些沒人找的地方。夜總會我們找到的時候其實已經(jīng)荒廢了好多年,滿地都是死老鼠,然后我們美術就把它重新翻新一遍。還有公安局,拍的時候劇組有人出汗出到要進醫(yī)院,因為完全不通風,它沒有空調(diào)系統(tǒng),而且是很多年前的舊房子,人全壓在里面的時候,那么多燈打著,很熱。
我們兩個還好一點,坐在通風口,我們拍完說ok,就馬上跑去透氣,但里面的工作人很辛苦,可是拍出來質(zhì)感很好。
Q3:陳信文和陳欣年是一體兩面
小萬:影片故事不是單純的警匪對抗,同時也展示了陳信文的心理和生活狀態(tài),兩位怎么看待這種復雜性?
李子?。何矣X得人性有兩面,很難絕對地說哪個是好人、哪個是壞人,你對家人、對外面的人,肯定有兩面,是不同的。所以我們的選擇是要寫真實的(樣子),我們不是要拍一個案件,是很想拍那兩個人逃亡的過程,逃亡的路上遇到什么人。比如說他(陳信文)遇到他老婆,直到結(jié)婚,他沒有講過他的過去;他會打電話給他爸爸,因為他結(jié)婚還是會想到親人,所以會有這樣一個(戲)。
周汶儒:我寫劇本,站在第一的可能是人物,其實所謂“人物很復雜”,是因為很多電影都把人物簡化了。我入行收到的第一個劇本,人家叫我改,是要寫一個壞人牽著兩條狗,然后喂狗吃生肉,就說這個人很壞。我會覺得到底壞在哪里?一個人不會一覺睡醒后說“我今天做點壞事,我今天做一個壞人”,或者小時候?qū)懼驹傅臅r候,寫“我要當一個壞人”,沒有這樣的人。
一個人要去做壞事,他心里面必須要有一個理由,要去麻痹自己,因為我們從小就知道做這件事情是不好,他必須要找到一個支撐點,所以陳信文他就一直在找理由。他搶劫,說是因為那道橋,其實不是這道橋,是他自己的面子。后來他保護孫陽(飾演的角色),一方面你可以覺得他很愛他的弟弟,另外一方面,他是不想他的弟弟出問題會影響到他。
我們身邊可能就有很多這樣的人,有些時候做一些不好的事情,要去找很多理由去掩飾、掩蓋,這個才是活生生的人,所以我覺得所謂的復雜性,其實它就只是一個普通人的(狀態(tài))。
小萬:孫陽的角色其實和陳信文是正反面,在創(chuàng)作上是刻意給了這個角色更多表現(xiàn)嗎?
周汶儒:對,因為陳信文這個角色他必須要是一個瞞住秘密的人。他不會很容易告訴別人他的計劃,連他準備打劫,陳欣年都不知道。那這樣的一個人,這樣一個永遠懷著一個什么重大秘密的人,必須要有另一個人把他激發(fā)出來,觀眾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事情。有誰可以一直在旁邊激發(fā)?比方說最好的朋友,最不怕在旁邊問“你到底想怎么樣”的那種,親人也是這種。
孫陽這個角色的功能性,是去讓大鵬把他心里面的話講出來,另外一方面,我覺得就算是惡魔,肯定也會有一些軟弱的地方。陳信文對我來說,他就是一個意志力很強大的人,可你意志力再強大,也不代表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沒有牽絆,比方說他的家人、他的老婆。所以孫陽這個角色是故意把他加重,他的存在等于大鵬的存在,他是大鵬的一體兩面,共同走這條路。一個受得了一個受不了,是想做一個反差。
我寫劇本的時候,會想觀眾怎么看這部戲?因為一般來說這種警匪電影,警察就是天使,壞人就是惡魔,觀眾看這種太習慣了。所以我想放一個人進去,類似于我認識一個天使一個魔鬼,而我夾在中間的時候,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感覺,想給觀眾一個立足點(去思考這個情況)。其實這種事情真的會發(fā)生,如果我剛好有這樣的一個堂哥,他可能說了一句話,我傻乎乎就跟他去打劫,結(jié)果就賠上了我的一生。
小萬:影片結(jié)尾部分齊溪的角色知道陳信文是罪犯,還愿意和他一起逃亡,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對于人性復雜的表現(xiàn),為什么會加入一個這樣的細節(jié)?
周汶儒:一方面是這樣,另外一方面就是我們的設定(這個角色)是在云南瑞麗的一個小地方的一個小老板。其實對她來說,她追求東西很簡單,很滿意老公,他是很好的一個人,對員工對家人非常負責。突然發(fā)生了這樣的事情的話,她其實只能有兩條路——我離開這個人,離開這個家庭,或者是經(jīng)過一輪掙扎,還是愿意陪他。
一個小城市的比較樸素的女性的話,她可能就會選(繼續(xù))。而且,其實我也知道類似于這樣的事,老公欠了什么錢跑了,她老婆也帶著兩個孩子一起,她后來知道他做的事情,可是沒辦法放棄家庭。
李子俊:而且我覺得中國人,尤其那個時候的女性,對家庭的觀念還是很重的,所以有事情發(fā)生的時候,她沒有把它(立即)放棄。片中有一句對白“我們?nèi)齻€人就是一個家”,所以這個觀念就是,當發(fā)生事情的時候,她也不知道怎么辦,也不知道逃跑會發(fā)生什么,但只想維系這個家。
周汶儒:齊溪也演得非常好,在現(xiàn)場的時候,有些演員在沒拍他的時候,就在一邊化妝啊什么的,齊溪不是。她會走來走去,你會真的覺得她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,她跟女兒在玩啊,然后進進出出,跟其他人打招呼聊天,就真的是這個家的女主人,所以我覺得她是天才演員。
李子?。憾掖簌i也跟我們說“我發(fā)現(xiàn)我很能投入這個家庭”,因為有齊溪的眼神。
周汶儒:齊溪是很能帶動(其他演員)的,我覺得她是讓大鵬演的這一段能夠落下來的一個強大力量,齊溪有很好的能馬上進入狀態(tài)的能力,所以拍攝時的氣氛非常好,演女兒的小女孩演員,也特別認她。
Q4:每一個演員都不做第二人選
小萬:講到影片的演員,這次的陣容有很多反差的地方,大鵬演反派,林家棟演公安,最開始是怎么敲定這樣的演員陣容的?
李子?。杭覘澑液献骱芏啵麑ξ液芎?。因為家棟他過往演的多是反派,我跟編劇就是想有一點改變,讓喜劇演員的大鵬演反派,家棟演正派,就比較有(效果),我們想頑皮一點。
周汶儒:單純就是反叛,我也不知道成不成功。那時覺得大鵬要演廣東人角色,那必須要說廣東話,那誰說國語呢?其實我們在考慮的時候有很多內(nèi)地的演員可以演這個公安,但覺得既然找了一個東北人去演廣東人,那不如再找一個廣東人去演內(nèi)地人。單純的出發(fā)點就是我這不想林家棟太像林家棟,不要再演“東莞仔”。
李子俊:而且觀眾看起來有區(qū)別,家棟演這么多反派,演正派的時候其實是有一些區(qū)別的。
齊溪是因為我以前看電影的時候就覺得她很有創(chuàng)作力,就想著有機會肯定要合作。孫陽以前在香港演一些舞臺劇,《過春天》里他表演得很好,我就(找了他)。之前我們的想象中陳欣年不是這么年輕的,我們想象的是年紀大一點,跟大鵬差不多的,但發(fā)現(xiàn)孫陽的時候,我們覺得可以試試看,去深入溝通了解他后才有了合作。
周汶儒:齊溪是我們都很想跟她合作,我自己非常喜歡她。她這個角色其實很容易演砸的,容易演成那種沒見識的小城市女性形象,但她真的演活了一個滿足于自己的家庭、到最后又有自己的掙扎,最后還答應和陳信文一起走的這樣一個人,她把這種曲折演得很好。
比如說最后她和陳欣年對話,陳欣年說,不是殺了3個,是殺4個。在現(xiàn)場的時候,她會說知道了這個事情的時候,接下來“我會吐,不是哭”。哭戲?qū)λ齺碚f很簡單,可是她覺得如果十多年都是跟一個殺人魔睡在一起的話,我覺得我會馬上吐?,F(xiàn)場她真的就吐出來,我覺得這是她賦予角色的一些非常好的設計。
小萬:大鵬的表演觀眾們看了都會印象很深,如何評價他的表演和最后的效果?
李子俊:他很專業(yè),而且大家固定印象就覺得他是喜劇演員,但是他演反派,而且演到這個地步,我覺得他是啟發(fā)出來了他的創(chuàng)作力,對我來說是完全認可的一個好演員。
周汶儒:對我來說,他就是陳信文,在現(xiàn)場我就一直叫他陳信文?,F(xiàn)在他給我發(fā)微信,我都叫他陳信文、“陳總”。不管是大鵬還是那幾個演劫匪的演員,衣云鶴、邵勝杰 、王梓塵、徐錦明等等,我覺得我很幸運的是我關在房子寫的這個劇本里面的人,最后都挑到了最符合角色的演員,是最佳人選。
他們演出來之后,我覺得每一個都不做第二人選。大鵬也好,其他人也一樣,他們已經(jīng)給了這些角色以劇本之外的一些生命力,我覺得很難得,真的很難得。因為不一定每部電影你都會遇到這一幫演員,包括導演控制的現(xiàn)場的氛圍,讓大家都非常投入,這種氛圍也不一定是每一部電影都可以產(chǎn)出的。
Q5:感謝鄭保瑞導演
小萬:影片的監(jiān)制是鄭保瑞先生,他對于影片有沒有提供一些什么建議?
李子俊:其實我每一次拍片的時候,我會打一個電話給他的,問他要給我一句什么話或者提醒是什么?他給我一個(建議):你拍《第八個嫌疑人》,你就按著你的思路、你的方向去走。你覺得是怎么樣,那個角色是怎么樣,鏡頭是怎么樣,光是怎么樣,就按著自己的去走。因為他很疼我,所以會每次提醒我,而且每一天我們拍完的鏡頭也發(fā)給他看,他會有一些意見給到我,接下來怎么去走,我也會知道。
周汶儒:補充一句,鄭保瑞是我們的監(jiān)制,他也是一個有很多好作品的導演,我很感謝他,因為他從來不會教我怎么做事情。我寫的劇本他不會說你這個要改,他永遠只問一個問題,你想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事情嗎?
他的工作是幫我們?nèi)ネ瓿上敕?,他也會來現(xiàn)場,看見一個鏡頭后沒有說這拍的不好,怎么可以更好,從來都不說這些。他只會告訴我,這個場景,你看到現(xiàn)在的這個畫面,是不是就是你寫的時候想象的東西?不是的話,馬上調(diào)整。
所以他永遠只強調(diào)一句話,就是讓我去想清楚到底想要做什么,然后他替我們?nèi)[平其他的阻礙。他從來都不會教我們改什么東西,都是教我們回歸內(nèi)心:你到底想要怎么樣,你想好了嗎?你很清楚,是這樣的嗎?好,那走去干。我非常感謝他對我們的支持。
李子俊:我跟過很多大導演,爾冬升、劉偉強、杜琪峯,他們教我很多,但是鄭保瑞導演就是教我怎么當一個好的導演,這是他給我的做導演的力量。